文/华南理工大学退休教师 符和强
我的父亲符罗飞是中国现代美术史上最早的左翼艺术家之一。他的一生跌宕起伏,富有传奇色彩:他出生在海南文昌的穷苦渔家,却在意大利当上了洋教授,是中国第一位参加威尼斯双年展的中国艺术家;他两次入党、三次离乡、四下南洋,扛枪挎剑,出家还俗,却与手中画笔相伴终身。
“七七事变”爆发时,父亲正担任意大利那不勒斯东方学院的教授。校方要求他参与反苏宣传,他愤然辞职。1938年5月,他毅然携带简单的行李和一支左轮手枪,登上邮轮返回战乱中的祖国。
甫抵香港,他因没看到想象中群情汹涌、战旗卷动的激奋场景而失望。他决心举办一个画展,表明自己回国抗日的心迹,唤起国民同仇敌忾的斗志。他往来穗港之间,创作了一批抗日主题作品。时年72岁的蔡元培先生欣然为他的画展题词——“以中国制的笔作西洋式的画,意到笔随心精力果”。
1939年冬,父亲北上,后被聘为国立中山大学教授。看到国家的大好河山为日军所占,令父亲深感悲痛。有一次,他带着学生赶赴外地,住在旅店里。晚上十一二点钟,他还不断咒骂日寇凶残,同胞流离失所。好在他说的是家乡海南话,掺杂着广州话和意大利语,别人听不懂他骂的是什么,才没有出乱子。
抗战胜利后的国民政府并没有给人民带来安居乐业。父亲的创作表现出鲜明的批判指向,锋芒直指国民党腐败政府的官场黑暗、生活糜烂。这一时期,父亲多在广州、香港、新加坡等地活动,在对敌斗争中团结群众教育群众。后在1949年5月来到解放区。他后来在回忆中写道:“当黎明的光辉一旦出现,我是多么的欢欣,我可以加快我的脚步,赶上走在前面的战友……”
1949年10月,符罗飞以广州军管会文艺组副组长的身份回到广州,接管文化机构和学校。他来到此前和母亲约定好的住所相聚,却没有见到家人。原来,几个月前,住所遭窃匪凿墙入屋洗劫一空,母亲只好带着我9岁的大哥和刚出生的双胞胎女儿另觅住所。好在一天早上,父亲外出执行任务,意外地在一个巷口遇见我出来买早点的大哥,这才与家人团聚。
1952年,华南工学院(现华南理工大学)正式组建,父亲亲自出席,后调入担任建工系教授。他课堂上带着学生们学习理论,描绘名画,课外组织学生风景写生,指导青年教师。那个时候,他的心中好似有一团熊熊烈火,以极高的热情、严谨的态度、创新的精神对待着自己的工作。哪怕病倒住院,他也会用炭笔与油画棒为身边的病友画像。学生们来看望他时,他总是充满乐观情绪,分享他最新的感想。当学生拿出作品时,他便认真指导,好似走进画中。
1971年,父亲病得很重,终于在一个冬夜沉沉睡去再没有醒来。他的老朋友龙庆忠教授在诗中说:“从此,不知你到何处去了。”
如今,父亲已然故去53年。他的爱国精神、对待人民的炽热情感、给予子女的谆谆教诲,我们永世难忘。每每看到他的画作,我们心中的那份空白,便又变得充满了色彩和力量。
父亲,我们永远怀念您!
策划:新快报记者 陈红艳
统筹:新快报记者 麦婉诗
整理:新快报记者 王娟 黄闻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