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大写意式微”的话题持续被关注，但对于写意画如何式微，则有不同的看法。“有些人以为大写意只有古代的大写意，这样的认识显然不符合艺术史发展的逻辑。”著名美术评论家皮道坚认为，式微的只是传统大写意的形式，而作为核心的写意精神依然在当代延续发展。

对于大写意的问题，我们切忌胶柱鼓瑟

收藏周刊：最近有关大写意式微的话题引起了热议，您有关注类似的话题吗？

皮道坚：说“大写意”式微，要看指的是哪一类“大写意”，如果说类似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那样的大写意式微，确实是必然的。因为就艺术史而言，“不可无一，不可有二”。齐白石只能有一个，第二个都是多余的。大写意代表的是一种文化精神和一种艺术表达方式。如果简单一句话说我们当代没有大写意，那显然是不合逻辑的。我想套用罗丹的一句话说：世上不缺“大写意”，只是有眼不识“大写意”。

有些人以为大写意只有传统的大写意，这样的认识显然不符合艺术史发展的逻辑，因为每个时代都会有与其对应的艺术形式。大写意传承的是一种文化精神而不局限于某种艺术形式。可以说，某种意义上的大写意过时了，但大写意作为一种哲学思考方式，它也会以其他的形式传承并发展。对于大写意的问题，我们切忌胶柱鼓瑟和刻舟求剑。

收藏周刊：是否可以理解为当代的大写意以当代水墨的方式进行了延续？

皮道坚：可以这么理解。对写意的理解有广义与狭义，狭义的理解是宣纸、毛笔、水墨等传统材料创作，广义的大写意则是已经不局限于传统的工具材料，而是指以当代的新材料，包括影像、装置等作为媒介，用写意的精神，写意的方式来进行艺术表达。

在武汉美术馆举办的“水墨文章”展，我牵头做了第一届，现在已经做到第八届了，里面就有很多具有大写意精神的作品。还有，刚刚在西安举办的“新写意主义”展，已经举办到第四届了，里面不仅有水墨的，还有装置的、油画的、影像的当代大写意作品。

实际上，数字媒体同样可以作为表达写意精神的手段。在纸张出来以前，艺术品只能以陶土、青铜、石头为媒材，现在说的大写意其实是宣纸出现以后的事情。也就是说随着工具材料的变化，我们的艺术表现形式也会跟着变，但属于中华民族的写意精神是一脉相承的。

收藏周刊：靳尚谊先生的央美毕业展对“没有大写意”的发问，您怎么理解？

皮道坚：我觉得靳尚谊先生指的应该是像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那样的大写意没有了。但是实际上，新的大写意其实早已陆续出现。大家对大写意的理解不同，而我认为大写意代表的是一种文化精神和一种艺术传统，并不认为只有类似于齐白石那样的画才算大写意。

收藏周刊：靳尚谊先生还提到一点，工笔画居多，您怎么看工笔画占主流的现象？

皮道坚：靳先生所提到的那个毕业展，我没去现场看过，无法具体评说。但是在我认识的画家里，画大写意的还是不在少数，像湖北的刘一原、沈爱其，陕西的崔振宽，都是画大写意的好手。崔振宽的作品延续的就是黄宾虹的路线，但他并不是重复黄宾虹，而是在这个基础上，有了自己的理解，找到了新的、时代的水墨语言，创造了当代的大写意风格。

诗书画印合一的大写意式微是必然的

收藏周刊：即便传承的是一种写意精神，但也有人感觉这种精神越来越弱，而制作性则越来越强。

皮道坚：我倒不这么认为。不能说某个毕业展工笔画多，就说明整体的写意精神弱。宏观地看我们的美术圈，绝不缺乏好的水墨写意画家，只要不把当代水墨排斥在外，各地都有优秀的大写意画家。央美的刘庆和、武艺，天津的李津、李孝萱就把大写意精神继承得很好。不久前央视有一档节目介绍了一个叫曹俊的画家，他就把宋代绘画的意境与现代的大写意精神结合起来，创造了个人的写意风格。

收藏周刊：通常认为传统的大写意必备的条件是“诗书画印”，这一类大写意式微的原因在于书法薄弱、诗词等文学功底不够。

皮道坚：时代变了，生活方式改了，艺术表达方式自然就不一样了。古人从小就写毛笔字，当代人都在用电脑、手机，今天的书法已经变成了纯艺术的表达。至于诗词则更加如此，懂古体诗、律诗的人是极少数了。所以，诗、书、画、印合一的大写意的式微，当然会是必然的。只能说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收藏周刊：那在当代，应该如何延续写意精神？

皮道坚：要对自己的文化传统有强烈的认同感，要对传统中的写意精神有所感悟和领会。并且要强调写意的主体性，要有独立的自我意识。若能保证了这些，作品的写意性就能水到渠成。

写意精神就是以精练的笔墨表达最浓缩的情感和感悟

收藏周刊：虽然说强调是写意精神，但很多当代水墨已经完全脱离传统中国的标准，我们还能把它们放到中国画的领域探讨吗？

皮道坚：艺术史告诉我们，艺术的形式是多样的，是变化的。清代绘画相比宋代的绘画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更何况今天的绘画。我们要有勇气突破历史的局限，不能把传统当作包袱，作茧自缚，这样民族文化很难有所发展。要不断地往前发展，创造新的中国画表达方式，必定要学会抛弃一些东西。泰戈尔有句话很有道理，“只管走过去，不必逗留着去采了花朵来保存，因为一路上，花朵自会继续开放的。”

收藏周刊：您能否总结概括一下，写意精神的本质是什么？

皮道坚：就是一种强调民族文化主体性表达的追求。元代画家倪云林，有人说他画的竹子像芦苇，有人说画得像麻，他说，别人说我的画像什么我并不在意。“吾作画，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抒胸中之逸气耳。”这就是中国画的写意精神，表达一种主体的感受，主体的精神。同类追求的西方抽象表现主义晚了好几百年。所以，写意精神就是强调以极其精练的笔墨，表达最浓缩的情感和艺术家的心灵感悟、理想追求。像扬州八怪、八大山人、石涛等等，他们的画艺术面貌各不一样，但共同的特点就是表达各自强烈的精神诉求。

【人物介绍】皮道坚

著名美术评论家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