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好东西》热映,宋佳扮演的王铁梅是个外表坚强、内心柔软的单亲妈妈。影片以轻盈幽默、敏锐独特的女性视角,以新鲜年轻的话题、突破常规的表达,呈现了当下女性多样态的爱情观和生活观,也将单身女性这一女性身份呈现在观众面前。
本期周末读书,我们就来读一本关于单身女性的书——《老女孩:另一种生活方式》。
●纠结、内耗到自我和解
《老女孩:另一种生活方式》记录了一个“老女孩”的纠结、内耗和自我和解,立体呈现当代单身女性生活的方方面面,探讨女性隐私、权利、财务、生育、情绪、欲望等多个主题——
“我选择停止等待爱情,是为了重新拥有我自己。我要拿回自己的身体、大脑和时间。”
“我们可以不勾选那道老师告诉我们的人生必选题。”
这是一个40岁+女性的肺腑直言,作者玛丽·科克是一名43岁的女性,被热爱的杂志社裁员,没有恋人与孩子,离开首都巴黎搬到马赛。她经历了爱情的起起落落,从痴迷到退出,思考着自己作为一个“老女孩”的生活方式。她在经济上努力独立,购买“只属于自己的房间”,同时也面临着社会对老女孩的各种偏见——被视为寄生虫、性冷淡、太自私等,然而,她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探索着爱情、生活、自我认知等诸多方面的真谛。
这也是一个女性单身生活的避雷指南,来自法兰西的大龄单身“废柴”女性的一份极尽坦诚的过来人发言实录。
这还是一部向单身女性致敬的作品,由一位无子女的单身女性撰写,通常关于独身和非母性的书籍往往是由已婚且育有两三个孩子的女性以一种(令人安心的)略带挑衅的方式撰写的。这本书则充满了自信、欢愉与乐观,更引用了大量的历史资料来支撑其观点。
●超越传统角色束缚,追求精神独立
《老女孩:另一种生活方式》是一部融合个人叙事、流行文化及社会学研究的纪实文学类作品。作者从个人经历和历史社会现象出发,展现了社会对女性尤其是单身女性的偏见和限制,描绘了单身女性在孤独与自由、爱情与独立、自我实现与社会期待之间的挣扎和觉醒。作者广泛引用流行文化中的老女孩形象以及哲学、社会学、心理学和文学的理论、典故,以立体、多面的形式呈现单身女性的问题。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和深刻的社会洞察,本书对老女孩的形象、隐私、权利、财务、生育、情绪、欲望、爱情和自我成长等主题加以探讨,鼓励读者超越传统角色的束缚,在看似平凡的日子里,勇敢追求自己真正的渴望。全书从地中海的生死边缘写到都市生活的琐碎细节,最后以“荒芜的权利”收尾,这一心灵旅程正契合了当下年轻人松弛至上、“选修”爱情、追求精神独立的集体情绪。
●作者玛丽·科克(Marie Kock)
记者、作家,毕业于法国里尔高等新闻学校,曾任职于女性时尚杂志《设计家》(Stylist)。
●书摘
“钱、钱、钱”
在这座城市里,每个人都过着超出自己财务负荷能力的生活,但我越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就越习惯以低于自己消费水平的方式生活。是我变得吝啬了吗?还是因为我接受了自己与消费(在这座城市里,除了消费没有其他东西可言)之间关系的改变?——多亏了我的单身生活。
在巴黎,我发现了一些“生活方式伴侣”。他们的恋爱关系完全建立在装饰、美食和旅行这三位一体的基础之上。他们的所有对话无外乎他们尝试过哪家餐厅、想尝试哪家餐厅、想在Merci买些什么以及希望在下次度假时入住哪家酒店。他们的关系围绕着共同的消费而组织起来,因此他们能够一起享受生活,并成为由共同兴趣和共同经历所巩固的稳定伴侣。这是我认为最令人沮丧的爱情化身之一。但它至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这个极端版本揭示了伴侣与金钱之间的关系是与单身人士不同的。
这件事也是我在独自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意识到的。在此之前,我只看到,无论你是一个人住还是和别人住一起,酒店房间的价格都是一样的,没有人能和我分担账单和房租,为了去到那些有足够地方接待朋友的人家,我不得不多走一些路。我忘记的是,当人们结合时,就出现了两人需要共同维系的生活方式——也正是这种生活方式,会在离婚或分居发生时,成为人们哀悼的对象或法律谈判的主题。在恋爱初期,甚至在约会期间,情况尤其如此。我们越来越多地外出以增加见面的机会,与新认识的恋人一起周末出游,毫不吝啬地花钱做准备以及打扮自己。在播客《无性生活》中,奥维迪表达了她对女性为了可能的性爱而不得不承担诸如脱毛、内衣、美容之类的准备费用的愤怒,她称之为“搞排场”。这些都是我们能意识到并且接受的费用,我们理解它们是特殊的、偶尔的、多余的。但还有其他一些费用在夫妻关系建立之后才会产生。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与这些多余之物的关系就发生了逆转。这些“排场”变成了维持伴侣或家庭活力与和谐的必要开支。我们“需要”买一辆新车,这是为了孩子,我们“需要”在每个学校假期带他们去度假(这在一年中也占了不少时间呢),在圣诞节和生日时哄他们开心。我们还“需要”周末出游,外出去餐馆吃饭,享受彼此,重新点燃夫妻间的激情。一切都成了“必需品”。伴侣和家庭有点像巴黎,因为一旦我们决定搬进那里,就必须好好讨生活,即使那里超出了我们的经济能力。必需品和附属品的差别变得暧昧起来。
拜工作所赐,我也曾一头扎进这个误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工作上,得坚持去按摩师那里报到才能保证我第二天能继续坐在电脑屏幕前。几年过去,我看过的治疗师数量多得都能成立一个政党了。为了与工作尽量相处愉快,我开始接受越来越多的治疗来调整我的骨盆,就像去4S店保养汽车一样。我还会通过正念催眠定期修复我潜意识中的故障,在磁疗师那里清除我的“负能量”,靠泰式按摩或推拿按摩来打通我的经络。
为了工作,我花费了大量的金钱,而工作,它毁掉了我的生活。只要能应付工作,我什么都愿意做,但我偏偏不去思考这种情况本身。我的信用卡收据越长,我就越相信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高兴,而是因为我需要这么做,我不能不这么做,我的境况要求我必须这么做。当别人建议我好好照顾自己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回答他们的。当时的我感觉自己经常感冒,浑身上下哪里都疼。在那些号称自己“需要”更大的公寓,“需要”海边度假或带着孩子去田野喘口气的人身上,我也看到了当时的我。
如今,虽然我可以自豪地说我不用再看医生了,但我的很大一部分开支还是花在了替代疗法上。现在我完全明白,我并不是非这么做不可,我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高兴,我因此感觉更好,这是我送给自己的一份礼物(不过,我可以稍微放慢点频率)。我也是以同样的逻辑来理解独身的,我可以对我的钱完全负责,对我挣钱和花钱的方式负责,最重要的是,我对自己说的话完全负责。也许这就是老女孩要教给我们的,这与她在人们心中的吝啬形象全然不同。她没有被关于婚姻生活和家庭生活义务、关于财富增长和保值的标准叙事所束缚,她敢于在该花钱的时候就花钱,不用援引共同生活中的突发事件来为自己花钱的方式辩护。她承认,金钱——无论其客观价值如何——存在是为消失。既然决定花掉它,不妨把它花在令自己愉快的活动上。(但这还是不妨碍我担心自己未来的养老院生活。)
——节选自第四章“钱、钱、钱”
对你来说太丑了
人们首先会说:她的外在不讨人喜欢。老女孩首先要是一个丑陋的女孩,或者至少是一个不知道如何保养自己、如何让自己显得漂亮的女孩。和疯癫一样,我们很难判断丑陋是成为老女孩这件事的原因还是结果。猫、披肩、凌乱的头发和腿毛都是她们身体上的标记,而这些标记究竟是在何时产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答案已经模糊不清了。她是一开始就没有吸引力,还是因为被人忽视,才逐渐“走偏”了?是因为没人想要她,所以她才变得不可爱了吗?
这个问题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肤浅,因为在这两种情况下(生来丑陋铸成失败定局;或者生来漂亮却因为不努力自卖自夸,以至于最终沦为丑女),老女孩外表上的不讨喜都被视为一种警示,应该引起重视。如果她从一出生就丑陋不堪,就相当于被打上了某种诅咒的烙印,这种诅咒将不可挽回地影响着她的未来(长得丑一直被视为魔鬼的标志)。如果她是在生活途中变得丑陋的,那她的罪过就是懒惰,而且没有参与“好女人市场”。在这两种情况下,她都是自作自受。这是一种危险的想法,然而我们每天都在一点点地吸收这种想法。这危险的想法试图告诉我们,世上存在着一种外貌上的优绩主义。就像任何一种信奉优绩主义的制度一样,人们忘记了有些人生来就有遗产可继承(指的是遗传),忘记了世上有多种的利害得失(除了“登上顶峰”的意思以外,还指欲望),也忘记了系统机器的存在(指的是女性必须不断适应变化着的审美标准)。就像在商业世界中那样,一切都是意志问题:只要女性愿意,她们一定可以变得美丽而性感。无论社会是否谴责使用整容手术或Instagram滤镜的行为,无论社会对漂亮的定义和庸俗的定义是否精确而又不停变化,女性都应该尽一切可能、做必要的努力,使自己自然而然地成为符合社会理想的女性。但老女孩似乎并没有做出这些努力,所以她活该。
人们可以接受的故事是:一个女人认为自己的长相不讨人喜欢,并带着某种程度的不甘心为自己成为老女孩的命运做准备,但在最后一刻,她做出的努力得到了回报。这是因为,归根结底,这个故事的寓意是,在老女孩丑陋的毛衫下面隐藏着的是美丽年轻的女性躯体,她们只需要稍微修修眉毛、戴上隐形眼镜,就能展现出自己的全部潜能。电视剧《丑女贝蒂》可能是最鲜明的例子。正如剧名所示,贝蒂是个丑八怪。而她在“丑人的地狱”——一家时尚杂志社工作。她能受雇在那里担任助理,是因为她的长相能让老板专心工作。当然,她很聪明,工作也很努力,但她还是很丑。要等到第四季第17集,观众们久久等待的奇迹才会发生。在她的丑牙套、旧裙子和厚眼镜下面,竟是这样一颗能量巨大的炸弹。“丑女贝蒂”能摆脱老女孩的命运,是因为她找到了改变的方式。
但是,那些不想紧跟审美的人会怎样呢?那些不在乎自己是否讨人喜欢的人会怎样?假如她们保养自己并不是为了诱惑异性呢?我们该拿这些“不可救药”的人怎么办?我们啥都不做。
——节选自第二章“无耻之嫌”
同于往日的一天
我43岁了,刚刚被我热爱的杂志社裁员,和我的那些同事们一样。我没有恋人,也没有孩子。两个月前我才搬到马赛,在此之前我耗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决定离开巴黎。我从20来岁的时候就喜欢马赛这个城市了。第一次来到这里还是2002年,当时我从斯特拉斯堡坐夜车过来参加新闻学院的比赛。那个时候,火车窗户还可以打开。早上六点,驶入圣查尔斯火车站的时候,我就打开了车窗。空气中弥漫着尿和无花果树的味道,但一种更强烈的味道盖过了它们。在我的生命中,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个陌生的城市也可以有家的气息。
但我现在却深陷浪中,这也太蠢了,我才刚搬到这里而已,死神来得也太快了。我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我又一次被扔到了岩石上,又一次错过了抓住它的时机。但是,在一种奇异的清醒中,我也意识到,我生命中有一系列的想法并没有成为现实。在这里,在此时,死亡的前景没有在我最后的挣扎中召来神启的降临。没有环游世界,我不后悔,没有做成舞者、没有暴富、没有出名,我不后悔。没有孩子、没有伴侣、独自生活了大半辈子,因而能在被困于这片海中的时候了无牵挂,我也不后悔。我是个老女孩,在这一刻,正是这一认知帮我接受了自己命数将尽的事实。当然,我还是希望自己能活得更久些,但我已经活过了自己的人生,和其他任何人的人生一样。我身处此地,注定该在这里。当然,还是有些人会对我的逝去感到悲伤的,但我也清楚,我的离世其实不会改变任何人的生活。我不会在身后留下鳏夫或孤儿。没有家庭会因为我突如其来的缺席而感到难以承受。没有什么日常例程会因我的突然离开而被打乱。
只是,一个人生活久了,虽然没人可供我追随,我可以全身心集中在自己的欲望之上,但这些“本可以”的可能性在我这里依然没有落地。这些梦想,或者我自认为是梦想的梦想,还是会被其他借口绊住。工作忙、没时间、钱不够,再或者,水星逆行、流年不利、预约了眼科医生实在无法取消、母亲的大寿要到了、供职的杂志社又要到周年了、根本不熟的朋友要过生日了、在我犹豫不决的间隙票价涨得太厉害了……我所做的,并不比我不那么自由时所做的多,也并不比我不那么自由时所做的少。
当我无法再借助那些最被普遍接受的借口来为自己没能做到自己曾说过想做的事而辩白,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放(只要你克服了那种一无是处的感觉)。这并不是因为我有权无所作为,也不是因为它促使我超越自己的极限、让模糊的愿望生长为现实,而是因为它让我从后悔、沮丧和对他人的怨恨中解脱出来了。我独自一人,自由行动,我能对自己的渴望和失败负全部责任。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够承认,我的梦想懒懒的,我的成就也是如此。我的独身生活并没有给我带来非凡的命运,没有给我带来令人惊叹的冒险,也不会让别人在乡间小屋里为他们不能像我一样得偿所愿而叹息。我不会有一番非凡的事业,不能发现某个拯救世界的化学分子,无法在法兰西体育场办上三场座无虚席的演出,也拯救不了北极熊。现在、将来,我都会过着平凡而普通的生活。但我已经尽可能地选择了我的人生,不会因此对任何人有怨言。在这样的生活中,我可以成为自己唯一的守护者。
——节选自本书前言
●对照阅读:《成为单身母亲之后》
本书围绕单身母亲的境遇展开,但其所揭示的令她们陷入困境的深层原因,事关所有未婚、已婚和离婚的女性。作者黑川祥子1959年出生于日本福岛县,从东京女子大学毕业后,她先后从事律师秘书、养乐多销售员、素描模特、行业报记者等工作,最后成为自由作者,主要关注与家庭问题相关的话题。2013年,黑川祥子凭借《不知道自己生日的女孩》获第11回开高健非虚构文学奖。
作者在书中提出,女性的贫困是“结构性问题”。1985年,日本虽然颁布实施《男女雇用机会均等法》,但这部本意实现男女平等的法律却将女性贫困编织进了严密的结构之中。一方面标榜男女雇用平等,另一方面分割家庭责任、强化性别分工、扩大非正式雇用,创建了优待专职主妇的国民年金制度。此后,一系列向已婚女性和丧偶女性倾斜的政策相继出台。妻子、寡妇获得政策上的优待,而离婚、不婚的单身女性不受政策保护,无形的打压形成了对单身女性的歧视和变相“催婚”。
“身为顶梁柱的丈夫+专职主妇+两个孩子”组成的“标准家庭”,早已不是女性唯一的选择。然而,基于这种传统家庭模式制定的政策仍深深影响着日本女性的生存现状。“男权强势是女权缺失的根源”,制定政策的权力掌握在男性手中,而女性走入家庭、成为“贤内助”对男性最为有利。更深入一步,作为妻子的女性能受到社会的“垂顾”,是以牺牲独立自主为代价的。不合理的政策分裂了女性,但实则所有女性都是这种男权主导政策的受害者。
新快报记者 王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