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实为持续逾20年的商标之争

“逛南沙COCO PARK看到无印良品，就买了一套睡衣几双袜子，谁知道回来仔细看品牌英文是Natural Mill，根本不是大家所熟知的日本MUJI。”近日，消费者王女士向新快报记者报料，反映了其最近购物遇到的糟心事。新快报记者发现，在社交媒体上，与王女士一样分不清两家无印良品而“误购”的消费者不在少数。

记者走访

店铺形象和产品款式均雷同

新快报记者在大众点评上搜索“无印良品”，显示广州地区共有14家店铺，其中10家店铺名称为“MUJI无印良品”，均位于万菱汇、东方宝泰、领展广场等大型购物中心，而另外4家名称为“无印良品”的店铺，其中一家正是王女士报料的南沙COCO PARK店，另外三家分别位于天河城百货奥体店、珠江奥莱城及花城汇南区。

记者近日来到了位于花城汇南区的“无印良品Natural Mill”，发现其店铺形象、产品款式都与MUJI无印良品极为相似，如门头一样为红底白字，售卖的家居服、床上用品、袜子、毛巾浴巾等产品款式设计与MUJI无印良品雷同，连合格证标签的牛皮纸加红字印刷都如出一辙，其毛巾、浴巾产品标注“无印良品”品牌LOGO，家居服、袜子等产品上印的则是“Natural Mill”，品牌授权方则为“无印良品（杭州）品牌管理有限公司”。

不过与MUJI无印良品一般开在大型购物中心的数百平方米大店不同，该店面积只有约30平方米，而且挂满了“清仓”“折扣店”“低于3折”等标语、海报。店员向记者介绍称该店是“无印良品的官方折扣店”，记者进一步询问“是不是日本的MUJI”，店员则回称“那不是的”。

而该店产品价格并不便宜，如点格肌理毛巾定价69元，男装家居服套装499元，四件套床上用品1299元，但店员说产品标格为折前价格，在此基础上有3-5折不等的优惠。记者随手购买了两条毛巾，小票只列出了商品编号、名称及金额等信息，抬头则显示“广东广州花城汇国金店”，无任何品牌信息，也未列出任何退换条款。当记者问及能否退换货，店员表示由于是折扣店商品，一般没有质量问题不予退换。

线上门店同样让人分不清楚

记者随后致电合格证上的无印良品（杭州）品牌管理有限公司的联系电话，接线者称“这电话不是无印良品，是XXX门店（某餐饮连锁品牌）”。根据中服网上无印良品加盟咨询页面显示，“无印良品是北京棉田纺织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北京棉田”）旗下品牌，授权给无印良品（杭州）品牌管理有限公司使用”。记者又致电企查查上无印良品（杭州）品牌管理有限公司的联系电话，接通电话后亮明记者身份反映消费者报料的“误购”经历，接线工作人员回复称“我们的商标合规合法，绝不是所谓的‘山寨品牌’”，同时称“产品按照严格标准生产，质量好复购率高”，对于消费者表示其店铺形象及产品款式会引致与日本的MUJI无印良品混淆，该工作人员表示“若顾客强烈要求，可开通特别通道为其退款”。

除了线下门店，无印良品线上门店同样让人“傻傻分不清楚”。去年“6·18”大促期间，某电商平台上有部分账号发布视频称，无印良品推出了“299元代1000元”的代金券，券上印有“Natural Mill”字样。随后，株式会社良品计画（以下简称“良品计画”）旗下无印良品（上海）商业有限公司发布声明称，该代金券并不是MUJI无印良品推出的，消费者要认准“MUJI无印良品”品牌，注意甄别。记者以“无印良品”为关键词在同一电商平台搜索，两家粉丝靠前店铺的经营主体也不一致。“无印良品MUJI官方旗舰店”由无印良品（上海）商业有限公司开设，粉丝数量达993万人次。另一家粉丝数超147万的“无印良品旗舰店”，营业执照“名称”栏显示是无印良品纺织科技有限公司，其大股东为北京棉田纺织品有限公司。两家店铺名称右侧都有“旗舰店”标志，并提供了网店经营者相关资质信息。

记者发现，不少曾分不清两家网店而误购的网友在社交平台上开帖教大家“找不同”，有帖主支招称“要认准带MUJI字样的店铺”“不要直接搜商品，要搜准店铺后再进去选购”。

探因

“为什么‘山寨店’能公然在商场开店？”

非简单的“正品”与“山寨”关系，双方商标之争持续逾20年

“为什么‘山寨店’能公然在商场开店？像真假美猴王一样让人傻傻分不清楚，不怕被告吗？”王女士报料时发问。新快报记者调查发现，两家无印良品之间其实并非简单的“正品”与“山寨”关系。

据了解，MUJI无印良品于1980年在日本成立，品种类遍及服装、生活杂货、食品乃至家居领域。然而，这个以“提供优质而无多余品牌标识的产品”为核心理念的品牌，却在中国市场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商标之争。

公开裁判文书显示，1999年11月，良品计画向我国商标行政管理部门申请注册“无印良品”商标，指定使用在第16（办公用品）、20（家具用品）、21（厨房洁具）、35（广告销售）、41（教育娱乐）类商品或服务上。

另一边厢，海南南华实业贸易公司于2000年4月在第24类商品上注册申请“无印良品”文字商标，于2001年4月经初步审定并公告。2004年8月，该商标经核准转让给北京棉田。

2005年，良品计画在上海开设中国内地首店，无印良品（上海）商业有限公司正式成立。目前，公司在45个商品和服务类别上注册有300余枚“無印良品”“无印良品”“MUJI”相关商标，仅24类部分商品尚未获得“无印良品”商标注册。

去年11月，MUJI无印良品二度亮相进博会，透露目前中国大陆门店数量已经超过400家。

而资料显示，北京棉田在2011年起开始对外授权使用“无印良品”商标。2023年，无印良品 &Natural Mill在杭州召开招商大会，宣布开启“千城万店战略”，计划2024年将新增店铺1500家，2026年全国累计店铺将达到5000家，终端销售数据有望突破100亿元大关。

多年以来，在商标赛场上，北京棉田与良品计画之间案件多达二十余起，双方博弈互有输赢。良品计画最早于2001年提出商标异议申请，但最高人民法院终审判决商标有效，北京棉田又反手控告对方侵犯了其用在纺织品的“无印良品”商标权，良品计画又转诉北京棉田不正当竞争……

问答

驰名商标如何避免陷入类似的法律困境？

从上述商标之争可看出，其核心争议在于“无印良品”是否构成驰名商标。良本计画主张，其在进入中国内地市场前，“无印良品”品牌已在日本甚至国际上具有较高知名度，应受驰名商标保护。但法院则认为，在1999年商标注册时，“无印良品”在中国尚未形成足够知名度，不构成驰名商标，这一判决引发业界争议。

“这场商标之争不仅是两家企业的博弈，更是对现行法律制度的一次考验。”上海夏至良时咨询管理公司高级研究员、大消费行业分析师杨怀玉接受新快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在全球化背景下，驰名商标的认定应综合考虑品牌在国际市场的影响力，而不仅仅是单一市场的表现。同时，应避免过度放宽认定标准，防止滥用驰名商标保护机制。“商标专用权虽然是法律赋予的权利，但也需考虑其行使是否符合公平竞争原则。同时，这一事件也提醒企业在全球化进程中，应更加重视商标布局和品牌管理，以避免陷入类似的法律困境。”

消费者若发生“误购”

权益如何保障？

随着两家无印良品的不断拓店，也有越来越多的声音关注，消费者若发生“误购”，其权益该如何保障？

广东环球经纬律师事务所副主任、广州仲裁委员会仲裁员张文婕律师表示，两家“无印良品”的商标均具有合法性，因此线下商场或电商平台引入任一方企业门店均是符合审核制度的。但两者商标、经营品类和产品风格的相似程度之高，造成了消费者长期的混淆。因此建议消费者在购买产品前仔细检查标签注册信息，以区分两家公司。如确实因误解而进行了消费，应注意保留购物凭证，以便后续进行维权。

对于利用商标相似性导致消费者混淆的行为，杨怀玉认为，即使形式上合法，也应通过反不正当竞争法或其他法律手段进行规制。“法律应在保护商标专用权的同时，加强对消费者权益的保障。例如可以通过明确的品牌标识区分规则或信息披露要求，减少消费者混淆的可能性。”

文图：新快报记者 陆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