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桂光
编者按:广东省书法家协会主席张桂光从小至今拜名师众多,包括朱庸斋、李曲斋、容庚、商承祚。张桂光自幼便跟随著名词学家、书法家朱庸斋先生学习诗词、书法。朱庸斋先生出生书香世家,为晚清秀才朱恩溥之子,学养深厚、博文识广,为了让张桂光能接受更多名家指点,朱庸斋先生便亲自修书,让张桂光持书逐一上门拜师……
李曲斋,著名书法家,世居广州西关,是清代探花李文田之孙。幼承家学,才思敏捷,加之天性聪敏,具国学专才,诗词、文史、园艺布置皆能,尤擅书法,以行草著称,兼能治印,士林咸推为今之书坛宗匠。
李曲斋书法和篆刻作品
李曲斋先生以简化字入印,篆刻界评价颇高。
1961年底,13岁的我与家兄涛光一起,手持恩师朱庸斋先生的介绍函,叩开泰华楼大门,开始了我与李曲斋先生一段近35年的师生情缘。
张桂光(左)与李曲斋(中)合影。
首次提交的作业是一张颜楷自书诗,一张行草临《远宦帖》。前者为汇报当时水平,后者则表达学行草的意向。先生对我的颜楷予以充分肯定,指示可以继续写下去;而对临本,则表示要选自己喜欢的、不要太草的、可供较长时间学习的范本认真临摹。我说喜欢他的行书,想学文徵明。先生当即警告,切勿学时人字,更不能学老师的字或者老师所学的那一家字。学老师字最易上手,却最难脱手。不刻意学都自然受其影响,刻意学更难逃脱影响。先生随即拿了一本宋高宗《千字文》给我学习,找了一本赵孟頫小楷《闲邪公家传》给家兄涛光临摹,还送了一本李文田节临《唐碑十二种》给我们参考。先生的选帖原则于我日后的学习研究都有很大启发,第一次见面从精神到物质都收获满满,虽然跑了几趟才见上一面,但心里还是乐滋滋的!
当初,见面和告辞我都必向先生作90度鞠躬,由于时代变化,那个时候已经很少人这样做,甚至都被视为迂腐了。回想起来,以先生为人的豁达,应该也会认为不必这样讲究的,但先生还是每次都认真地弯腰回礼,表达他对一个十二三岁小孩能行古礼的肯定和尊重,这也是先生的一种教育方法。
先生出门偶尔也会带上我,岑荣光家便去过几次,岑是西关少爷,岭南大学毕业后赋闲在家,平时会到分春馆听听庸斋师讲宋词,与先生的交往介乎师友之间。记得第一次到岑家做客,岑好奇地问:“这小子成才与否五年后可否看出苗头?”先生伸出三只手指道:“三年,三年得就得,三年唔得,就一世都唔得!”确实,经过先生的精心指导,三年后(1964年)我便在广东省书法篆刻研究会主办的首届省展中入选,没有辜负先生的期望。
李曲斋先生写给张桂光的信
先生一向为人谦逊,记得有一次参观广东省文史夜学院第一学期学员汇报展,因为展场惠福西路小学在我家附近,所以先生约我一同前往,他带着我一张字一张字地点评。当时先生尚未参与文史夜学院的教学,学员中除了岑荣光外基本都不认识先生,但见他点评简要而到位,围观者就越来越多,中途碰上莫铁老师(篆刻家),先生即招呼“莫老师指教”,莫铁说:“岂敢!麦华三都拜你为师,我怎敢指教!”学员更感惊愕,末了,都要求先生在意见簿上留言。先生沉思片刻,即席填写《浣溪沙》词一阕,对展览作了中肯评价,用毛笔写在意见簿上,更令学员们赞叹不已。
不久,在学员的强烈要求下,文史夜学院即聘请先生担任书法专业老师。文史夜学院的学员都是后来广州书坛的骨干,麦华三的楷书、李曲斋的行书、吴子复的隶书这一羊城书坛三大派的格局,就是在文史夜学院的教学中开始形成的。
张桂光(左一)、李曲斋(左二)、陈永正(右二)、梁鼎光(右一)
在回家的路上,我问起莫铁所讲“麦华三都拜你为师”的缘由,先生讲,不是什么拜师,只是菊花展览会上,先生用字径盈尺的行草抄录司马迁句,用泡沫将字锯好,悬挂在展厅入门的巨幅朱红屏幛上,气势宏大而又精美绝伦,观者皆为击节,一时轰动羊城,连麦华三先生都提出撤展后取回去捶拓,故莫先生才有此一说。
还有一次是末代探花商衍鎏先生去世,主祭人区梦觉(时任广东省委书记)宣读祭文的写作任务交由广东省文史馆完成,文史馆又将具体写作的职责交给朱庸斋老师,朱老师则约请好友李小竹及李曲斋先生一起商量,先生则将我叫上,三位先生用一晚时间将祭文写好,然后由我抄正,翌日送文史馆转区梦觉书记。祭文的详细文字记不全了,但“耄龄康乐,杖履优游。探花晚年,拍入镜头”(指电影制片厂为商衍鎏先生拍《探花的晚年》纪录片一事)几句出自先生之手,因为浅白上口,至今记得。
岳飞语(行草中堂)张桂光
张桂光,1948年生于广州,古文字学家和书法家。现为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广东省文史馆馆员、广东省书法家协会主席。师从岭南名宿朱庸斋、李曲斋先生。1978年考上中山大学古文字专业研究生,师从容庚、商承祚先生,对甲骨、金文、战国等古文字有着深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