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中央美院毕业展上，靳尚谊老院长批评了国画作品中缺少写意画的现象。画了一辈子写实油画的老院长，现在这么重视写意国画，让大家有些激动，为学生们一代不如一代而扼腕。可小孩子有什么错呢，他们只不过是大人的镜射罢了。

相对于这些二十来岁大小孩的毕业展，国展算是大人们的赛场了吧，刚好这位老院长是做过几届总评委主任的。去看看大人们一届届都怎么画、怎么评，就会明白，教育还是有传承的，毕业展厅里的成果就是传承的结果。大小孩们至少还有点朝气在。

要继续聊这档子事，得给老院长口中的“写意”定义。1990年，正是他做院长时，国画系编著出版了官方教材《中国画》。开篇概述 “中国画的特点和艺术规律”，第一条就是“以‘写意’为特点的中国艺术观”。在这里，“写意”的地位很高，是统领全局的，不是画种的概念。接着，这本书在人物画和花鸟画教学中分了工笔和写意两部分，这就是世俗意义上写意画的画种概念了。老院长表达的也是后面这个层面。

在这个层面上，其实没什么好讲的。写意画只是一种表现技法，并没有什么高人一等的地方。有人一讲起国画，开口闭口就是写意画最厉害，但叫他列举历史上最能代表国画的作品，他就拿出《清明上河图》《千里江山图》来，可这些作者都是如假包换的工笔画家。现在多少画家，都是扯着文人画大旗占着学院派山头做着供奉，只因为好处都摆在那里，他都想要。

学生还是单纯，没敢都想要，决定其在工笔写意两者间做出选择的最重要原因是成熟周期。工笔画成熟相对早一些，年龄大了你也干不动了。靳院长几年前也这么说过自己：“现在画不好了，水平在衰退。这是自然规律。”《千里江山图》这种作者十八岁的神话，在写意画里至今都没有过，有的只是衰年变法的传奇。把自己的毕业作品押在年轻时很难画好的写意画上，十有八九会影响导师的睡眠质量。

再回头说展览，现在各种大展和大型主题创作的宏大叙事风对学生的影响比学校还大。在宏大叙事这一块，写意画没有优势。前些年看到一篇网文，逐幅评论大展入选作品。一到了写意作品，往往就得翻出作者简历来研究，而且简历往往都大有来头。学生有什么来头呢？

最后，讲两个小故事。开元十二年，祖咏应考，要求是六韵十二句的五言排律。二十五岁的他年轻气盛，犟啊，才写四句就交了卷。《全唐诗》中，此诗题后注有这么一句：“有司试此题，咏赋四句即纳。或诘之，曰意尽。” 不凑字数，意尽则止，这种创作态度成就了他一生的代表作《终南望余雪》。就这么不合规矩的试帖诗，竟然让他中了进士；一千三百年后的今年，听说有位想要评正教授的，因为其中一篇论文比要求字数少了七个字，第一轮就被“有司”“诘”了下来。这位被“诘”过的副教授，你要说他以后敢让自己学生毕业创作时弄张大泼墨，写论文也不凑字数，意尽则止，我都不信。那不是拿学生的前程开玩笑嘛。

■姚涯屏 广州市美协副秘书长

整理：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