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绍圣元年(也就是公元1094年)九月中,被贬谪惠州的苏轼携带家眷第一次来到广州。这个北宋商业都市,只是东坡南贬路上暂得歇息的一站。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都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游玩?留下什么印记?
03
首次来到广州,传说苏东坡下榻于官园巷的瑞泽堂。《广东通志》卷十九舆地志记载:“瑞泽堂,在官园巷,堂有古桧,雷轰为三。父老传云:东坡南来,寓此信宿,时有甘露降其上。”瑞泽堂位置已不可考,从官园巷这名字猜测似乎在子城内。
在广州短暂停留期间,苏轼很可能受到一些官员的款待。
其时,广州知州是章楶(1027年-1102年)。章楶字质夫,建州浦城(今福建)人。尽管章楶与苏轼在变法问题上立场不同,且章楶的族弟章惇对苏轼持续打压,但两人仍维持了私人情谊。苏轼在惠州期间,章楶曾赠酒六壶,但因途中变故未能送达。后来王朝云病逝,苏轼也在书信中详细说明。孔凡礼考证,苏轼的朋友谭掞当时也在羊城,任广州通判。谭掞字文初,广东曲江人,长苏轼十四岁。苏轼后来为谭掞所书的《金刚经》作跋尾,用“孝慈忠信,内心纯备”来赞赏谭掞的人品。
此外,孔凡礼在《苏轼年谱》中表示,东坡在羊城“晤广州推官程全父(天侔)”。程天侔字全父,常州人,与苏轼书信往来频密。这是因为苏轼到惠州安顿好之后,曾给程天侔写信:“去岁过治下,幸获接奉,别后有阙上问,过沐省记。远辱手教,且审起居佳安,感慰兼集。长笺见宠,礼意过当,非衰老者所宜承当。伏读,愧汗而已。未由会见,万万以时自重。”
《苏轼行踪考》的作者李常生则有不同的见解,他认为程天侔“其时似官于石泷、罗阳间(应属温州、泰顺地区)”。另外有人认为程天侔于绍圣年间在广南东路罗阳郡任推官。然而查询资料,苏轼南贬并未经过温州,广南东路也没有罗阳郡,这两种说法均有漏洞。
后来苏轼在惠州白鹤峰的新居落成,曾写信给程天侔,向他讨几种果木来栽种。有学者因此推测,程天侔当时应该离惠州不远,在广南一带任官。
苏轼与广州官员交游的情况扑朔迷离,这是因为他当时的罪臣身份。苏轼是北宋贬谪岭南第一人,是重点打击的对象,官员与之交往还是有所顾忌的。可以推测,就算有接触都是私下进行,不能声张。几年后苏轼也表示,几年来都没有与朋友赠诗唱和,是为不牵连朋友。但僧道百姓就少了这个顾虑——被信徒尊称为崇道大师的广州道士何德顺,就邀请苏轼来广州天庆观做客。
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宋真宗下诏在全国各州府军监建立天庆观,供奉三清像及宋太祖、宋太宗圣像。而广州的天庆观在西城内,在唐开元寺故址,大致位置越秀区中山六路北侧,光孝路与海珠北路之间。
宋仁宗皇祐四年(1052 年),天庆观因侬智高进犯而被焚毁。重建工程始于宋英宗治平年间,由东南亚古国三佛齐(今印尼苏门答腊)的 “地主都首领” 地华迦罗捐资,并经广州地方政府批准后动工。元丰二年(1079 年)竣工,何德顺主持了重建并立《重修天庆观记》碑以纪念这一事件。
道士何德顺是当时广州的名人,在元祐元年(1086年),苏轼就知道。当年苏轼与范百禄一起上奏《缴进陈绎词头状》,反对朝廷对广州前知州陈绎的任命。苏轼说,陈绎这个人品行不端又贪财,还“纵男与道士何德顺游从。绎曲庇何德顺弟何迪,偷税金四百两,事不断抽,罚不觉察。”大意是陈绎纵容儿子与道士何德顺交往,还偏袒庇护何德顺的弟弟何迪偷逃税金四百两,事情不及时处理,处罚不严格。
八年过去,苏轼亲眼见到何德顺,对他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在天庆观中,何德顺给东坡展示了一次神奇的请仙。苏轼在《广州女仙》中,是这样记述:
绍圣元年九月,过广州,访崇道大师何德顺。有神仙降于其室,自言女仙也。赋诗立成,有超逸绝尘语。或以其托于箕帚,如世所谓 “紫姑神” 者疑之。然味其言,非紫姑所能至。人有入狱鬼、群鸟兽者托于箕帚,岂足怪哉?崇道好事喜客,多与贤士大夫为游,其必有以致之也哉?
绍圣元年九月,我路过广州,拜访崇道大师何德顺。有神仙降临在他的屋子里,自称是女仙。(对于人们提问,女仙)立刻就以诗句回答,有些话很超凡脱俗。有人因为女仙是依附于箕帚显灵的神灵,就猜测她是民间传说的“紫姑神”。但仔细品味她的言辞,又绝非紫姑神所能企及。世间也有鬼魂、鸟兽依附箕帚显灵的,这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崇道大师素来热衷结交宾客,常与贤士大夫往来,想必正是有些什么特质,才招致神灵降临吧。
古人笃信神灵,那是时代的局限。现在我们当然晓得,这就是扶乩嘛。
扶乩,又称扶箕、抬箕、请仙等,在宋代相当流行。先准备一个沙盘或乩盘,里面铺上细沙或灰土。还有乩笔(或者筷子),固定在筲箕上。乩手和相关人员进行一系列仪式后,焚烧黄纸,念动咒语,请求神灵降临——唐代请的是厕神紫姑(也称子姑),宋代就不局限于紫姑了,还有各路神仙。
神仙降临之后,求乩者在心中默默向神灵提问,或把问题写在纸上。两乩手在神灵的“指引”下回答,在沙盘上写出文字、诗句、符号或图案。随后,仪式主持者根据乩笔写出的内容进行解读,作为神灵对求问者问题的回答或启示。
对于这样的游戏,苏轼其实并不陌生。
元丰三年(1080年),苏轼被贬黄州,当地就盛行迎紫姑神的风俗。苏轼初次听闻紫姑神灵验的事,是元丰四年进士潘丙告知他的。潘丙说,神奇啊!苏公您还没有来到的时候,黄州的人们都不晓得这事。而有神在郭遘家降临,她说:“苏公将至,而吾不及见也。”不久,您来到黄州,神也这一天离去。
潘丙这番话勾起了苏轼的好奇心。第二年(元丰五年,1082年)正月,潘丙跑来通报,神又回来了。苏轼于是一同前去郭氏家中观看迎请紫姑神,记在《子姑神记》一文中:
予往观之,则衣草木为妇人,而置箸手中,二小童子扶焉,以箸画字曰:“妾,寿阳人也,姓何氏,名媚,字丽卿。自幼知读书属文,为伶人妇。唐垂拱中,寿阳刺史害妾夫,纳妾为侍妾,而其妻妒悍甚,见杀于厕。妾虽死不敢诉也,而天使见之,为直其冤,且使有所职于人间。盖世所谓子姑神者,其类甚众,然未有如妾之卓然者也。公少留而为赋诗,且舞以娱公。”诗数十篇,敏捷立成,皆有妙思,杂以嘲笑。问神仙鬼佛变化之理,其答皆出于人意外。坐客抚掌,作《道调梁州》,神起舞中节,曲终再拜以请曰:“公文名于天下,何惜方寸之纸,不使世人知有妾乎?”余观何氏之生,见掠于酷吏,而遇害于悍妻,其怨深矣。而终不指言刺史之姓名,似有礼者。客至逆知其平生,而终不言人之阴私与休咎,可谓知矣。又知好文字而耻无闻于世,皆可贤者。粗为录之,答其意焉。
对于苏轼,黄州这个紫姑神异常热情,不但自叙家世,赋诗数十篇,而且还表演舞蹈,末了还请求苏轼为她作传记。盛情难却,据学者考证,苏轼的《子姑神记》《仙姑问答》《少年游》都是为此事而作。不过在学富五车的苏轼面前,紫姑神除了一点“妙思”和出人意料的巧答之外,其实水平很一般。在《少年游》中,苏轼忍不住有点嘲讽调侃——
玉肌铅粉傲秋霜,准拟凤呼凰。伶伦不见,清香未吐,且糠秕吹扬。
到处成双君独只,空无数,烂文章。一点香檀,谁能借箸,无复似张良。
那紫姑神看似如美玉般肌肤、扑着铅粉,傲对秋霜(暗喻竹子),一副好似能引来凤凰相互和鸣的模样。可实际上,传说中制乐的伶伦已不在人间,清雅的芬芳尚未吐露,只能终日将谷壳和瘪谷吹扬(调侃紫姑虽然是神,却依附在筲箕上)。世间万物皆成双成对,唯有你孤身孑立(暗喻乩笔往往用一支筷子)。虽然写出无数占卜诗文,但都是空洞无物、粗劣不堪的文章。那供案上的一点香檀,也不能让你像张良借箸献策那样,为人指点迷津。
如今在广州扶乩,苏轼感觉遇到女仙并非黄州那位紫姑,因为“味其言,非紫姑所能至”。广州女仙的水准似乎比黄州紫姑高出不少——这当然是苏轼从女仙的诗文之中感知的。苏轼因此猜测,广州女仙可能是其他神灵,并感慨“神仙之有无,真不可以意度也”。
扶乩的迷信其实一直延续下来,甚至到了民国还有很多追捧者。1924年7月31日的《大公报(天津)》报道,吴佩孚迷信易理,每天热衷于星象与阴阳卜筮,扶乩占卦几乎成为日常功课。又如北京《益世报》称:“扶乩一事尝盛行于前清末叶,自宫廷以及一般自命为文人名士者流,类多沉溺于此种迷信事业。”
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扶乩才渐渐消亡,其中的一些秘密也渐渐为世人所知。
道家大师胡海牙(1914年-2013年)在《追求》1996年第3期上发表过《我说扶乩》一文,以亲身经历谈了假降神骗信徒的经过。他说:“我小时候对扶乩感到很神奇,老想弄懂它。有一天在某乩坛内寻到一本书,是专门研究扶乩的,便如获至宝读起来。那书是个手抄本,书作者是这个坛以前的乩手。他除了讲这坛的历史外,就是讲扶乩的方法。那本书最后还写了一句话:‘扶乩很易学,点划和撇捺,两手要能倒写字,都得学会它’。这本书我认认真真地琢磨了两遍,终于看出了学习扶乩的秘密方法:原来扶乩一点也不神,‘神’的是人——扶乩手!我看了书后,“就点划撇捺地在沙盘上乱写一气,而且两手轮流操作。乩盘有小有大,我上来就用大盘。我这时悟出了要两手都学会的道理,是要在自己位置变换的时候,能支配另一个人,当然你必须要有手劲,又能两手操作,这样不管你在乩盘的左边还是右边,另一个乩手都能被你指挥了。”
胡海牙表示,随后他就合伙为人治病,开药方前先扶乩,假装是神仙降临。因为疗效不错,“人们都以为我是神仙代言人。我这个诊所越做越兴旺”。有一次在一个罗天大醮中,胡海牙遭到严重考验,因为求乩者求神的问题写在禀单上,并且已经烧掉。胡海牙没有办法,情急之下把看过杂志(陈撄宁所办《扬善半月刊》)中记得的几句诗写出来搪塞,“有谁剪纸为招魂,种瓜得瓜等句读。避秦难觅桃源洞,焉得沿溪去问津?”不料歪打正着,这几句模棱两可的诗正好对上求乩者的提问。人们都认为胡海牙“真有神法,未卜先知”。
后来,胡海牙受一个寺庙要求前去扶乩,“我在寺里扶乩,放开手脚去做,发展了几个联手,都很成功,而且我们还有意搞点‘玄妙’:在固定写禀单的位置上面设了一个二层楼阁,楼板上凿了一个小洞,每个求乩的人写了禀单,我的联手都能趴在楼板上透过那个小洞,把求神的内容看个一清二楚。我就能根据自己的医道‘仙道’方面的知识本领,根据自己的智慧,有的放矢答复求乩者了。这当然还远远不够,要扶得使人信服膜拜,还要有非常活络的心眼,有贼一般的眼神和机敏。比如有一天,寺里住进来一位前来避暑的绅士,我瞄准了他那大堆行李中的一个灯笼,那灯笼的半边写了个小小的钱字,另一边写了同样大小的三个字‘元息子’。我趁他们不注意,先把那个灯笼拿出来烧掉。过几天,他来求乩了。我就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偈语批写在乩盘上,这四句是‘元元心地,息息归根,子道行孝,钱多奚用’。这四句每一句的头一个字合起来,就是他的姓和号。他看了目瞪口呆,大为折服。”
胡海牙透露扶乩的把戏还很多,最后他劝诫世人:“溥仪卜了一辈子课,他却没有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张作霖也是一个卜课迷,结果他并不知道要葬身于日本人的炸弹。今天的青年人,看了我的故事若还相信扶乩卜卦这一套迷信,而不是勇于自己支配自己的命运,那就太可惜了。”
04
苏轼好动,尤其喜欢游山玩水。虽然在广州停留的时间很短,苏轼没有错过寻幽探古的机会。他抽空游览了广州北侧的白云山,寻访山中滴水岩、蒲涧寺。
白云山的蒲涧是当年羊城八景之一,名曰“蒲涧濂泉”。《方舆胜览·广州·山川》载:“菖蒲涧,在州东北二十里。”蒲涧是白云山南流的一条山涧,因涧中多生菖蒲草,故名。蒲涧上流,顶为滴水岩,下注成池,水流九曲,又名九曲泉或濂泉。溪旁所建的寺院则以蒲涧为名。《大清一统志·广州府·寺观》载:“蒲涧寺,在番禺县白云山麓,相传为安期生修炼处,宋淳化间建。”
步入白云山,东坡兴致很高,他在《广州蒲涧寺》中说:
不用山僧导我前,自寻云外出山泉。
千章古木临无地,百尺飞涛泻漏天。
昔日菖蒲方士宅,后来薝卜祖师禅。
而今只有花含笑,笑道秦皇欲学仙。
不必劳烦山中僧人在前引路,我独自沿着山径寻找山泉。千株参天古木遮断地面,百丈飞瀑自云隙倾泻而下,恍若天河漏穿。这里曾是秦时方士种菖蒲的居所,后来化作佛门供奉薝卜(梵语音译,指栀子花,佛教常用供花)的禅院。而今唯有山花依旧含笑绽放,笑看当年秦始皇求仙问道的虚妄执念。
诗中的“菖蒲方士”指的是郑安期。郑安期是秦代方士,广州本地有传说他隐居于白云山,“在郡东北二十里乱石山间。涧旧有蒲,一寸九节,安期生服之飞升处”。登白云山之前,苏轼已经听说这个传说。
到了蒲涧寺,苏轼与信长老相谈甚欢,并留诗相赠:
优钵昙花岂有花,问师此曲唱谁家。
已从子美得桃竹,不向安期觅枣瓜。
燕坐林间时有虎,高眠粥后不闻鸦。
胜游自古兼支许,为采松肪寄一车。
用大白话说就是:优钵昙花那里是花?(优钵昙花“三千年一现”为佛典意象) 敢问禅师所诵梵曲承自何方? 已经从杜甫诗中悟得桃竹杖的妙趣, 便不再寻觅安期生如瓜大的仙枣。在林间禅坐时闻得虎啸,斋罢高卧再不闻聒噪鸦声。自古名士交游当如支遁许询(支遁为东晋高僧,许询是玄学家),且采松脂一车,遥寄同参道友。
有意思的是,在后来苏轼还为“已从子美得桃竹”一句添加注解:“此山有桃竹,可作杖,而土人不识。予始录子美诗遗之。”
苏轼这次出游,并非只留意到桃竹,他还留意到滴水岩水源充沛宜饮,而且位置高出广州。后来他的朋友王敏仲担任广州知州,为广州城百姓多饮咸苦水,春夏疾疫流行而烦恼时,苏轼就建议把滴水岩的水引入城中,还具体说明工程如何实施维护。后来这个供水系统成功建成,在很长时间里造福广州百姓。
大约在九月下旬,苏轼离开广州城,继续前往惠州。他写下《发广州》一诗——
朝市日已远,此身良自如。
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余。
蒲涧疏钟外,黄湾落木初。
天涯未觉远,处处各樵渔。
在“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余” 句下,苏轼自注:“浙人谓饮酒为软饱”“俗谓睡为黑甜”。用方言俗语入诗,新颖又别致,但更重要的是流露出的随遇而安的心情。正是“天涯未觉远,处处各樵渔”。
船至扶胥港,苏轼短暂停留,并游览南海神庙。
南海神庙位于广州市黄埔区穗东街庙头村,地处广州市东部的珠江北岸,是中国古代皇朝祭祀海神的场所,也是我国四海庙中唯一完整保存至今的官方庙。
南海神庙位置重要,位于扶胥之口、波罗江畔。所谓“扶胥之口”,其前身是晋代裴渊所著《广州记》提及的古斗村,书中云:“广州东百里有村,号曰古斗,自此出海,溟渺无际。”清代崔弼在《波罗外纪》卷二、《庙境》中则说,“扶胥之口,所谓波罗江也”。南海神庙东距广州城八十里,距离扼守海口、进入大洋的东莞虎门也不远,是广州出海进入大洋所必经的交通要道,也是到广州贸易的外国货船的停泊之所。由于广州自古以来都是中国对外贸易、尤其是对南海贸易的最重要口岸,因此,扶胥镇历来被认为是广州的外港。
南海神庙最早建于隋文帝开皇十四年(594年),“立南海祠于广州南海镇”,以祭祀南海神。这里提到的“南海镇”,在唐代称扶胥镇。韩愈在他撰写的《南海神广利王庙碑》中首次提出,南海神庙在“广州治之东南海道八十里,扶胥之口,黄木之湾”。这《南海神广利王庙碑》由韩愈作文、陈谏书写、李叔齐錾刻,是南海神庙的宝藏。对于韩愈,苏轼是极力推崇的,他称赞韩愈是“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所以这《南海神广利王庙碑》,苏轼一定不会错过。
在南海神庙西南百步有一小山,名“章丘”,上有“浴日亭”。登临浴日亭可俯瞰大洋,日出的景象壮美,“扶胥浴日”被宋代的文人墨客评为当时的“羊城八景”之一。
苏轼来到此地兴致很高,于次日凌晨登上小亭,观看日出。他见扶胥浴日,惊叹大海的壮阔,感慨身世浮沉,写下了《南海浴日亭》一诗:
剑气峥嵘夜插天,瑞光明灭到黄湾。
坐看旸谷浮金晕,遥想钱塘涌雪山。
已觉苍凉苏病骨,更烦沆瀣洗衰颜。
忽惊鸟动行人起,飞上千峰紫翠间。
对于此诗,清代学者王文诰评曰:“日欲出时,当空先有红气一道,浮而不动者良久,其色不见,则东方渐白。此由日未出时,其光漏出海上,又自海激射于天也。”海面的浮光跃金使苏轼回想起杭州钱塘江上的浪潮如雪之景。
之后,苏轼此诗被刻石留念。浴日亭因东坡也名声广播,不断有文人到此追思。明代陈献章慕名游览南海神庙,追和苏东坡诗韵,写下《浴日亭追次东坡韵》。诗中以 “残月无光水拍天” 开篇,描绘晨曦海景,并以 “谁能手抱阳和去,散入千岩万壑间” 表达对自然与人生的哲思。陈献章说明:“陈白沙次浴日亭诗。在苏诗碑阴,草书。”刻有东坡诗与白沙诗的这个石碑现在就立在浴日亭里,是南海神庙的一大看点。
可惜如今登上浴日亭,却看不到海上日出的景象了。宋代以后,因泥沙沉积,海岸线不断南移。到了明末清初,南海神庙对出的海滩因为淤积日久,已成万顷良田。昔日波涛汹涌的辽阔海面,已成河涌,而扶胥浴日的壮观景象,也不复再现。到了民国,南海神庙已远离江面。
后人也只能在想象当中,品味苏轼当年的心情了。
文字整理:新快报记者 邱治
参考资料
孔凡礼:苏轼年谱
李一冰:苏东坡新传
李常生:苏轼行踪考
林美燕:宋代广州三城修建研究
徐敏:宋代广州城市景观研究
邢君:宋代广州城市工商格局
袁文春:南粤古驿道上的苏轼行迹及其驿道诗
刘勤:苏轼紫姑书写系年正误
色音:扶乩高手的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