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来广东寻找春天
25年前，冯小刚的贺岁电影《不见不散》中有这样两句对白。
“你怎么住车上？”
“这是一种生活方式，跟你说不明白。”
剧中由葛优饰演的刘元没有房子，他的生活起居都在一辆拖挂式房车上。
《不见不散》大概就是国人房车生活的起点。25年过去，房车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鲜玩意。
每年1月，广州市天河体育中心的露天停车场里都会停有许多房车。房车很好辨认，房车的车头上方往往会有一个“大骳儿髅”——那是车顶床的舱位。尽管房车的空间不大，但基本的衣食住行可以满足。在大雪纷飞的北方，很多人会把家装进车里，然后一路向南。
腊月的广州，仍然可以温暖得像是在春天里。
大炜
在车里才能看见家人的付出
●29岁 重庆人 从北京出发
大炜一家六口人都住在房车里。
2023年11月23日是大炜29岁的生日。大炜决定在这天出发，踏出他环球旅行梦想的第一步。
为了这个梦想，大炜在2022年10月就开始看车，在确定车型之后，大炜和父亲还根据自身需求对车辆进行了个性化定制。用了差不多一年时间，大炜才把车开回家，一共花了差不多70万元。“其实如果买成品车的话，不需要这么贵，是DIY的部分让车辆贵了差不多20万元吧。”大炜说。
这辆房车是大炜的第一辆车。此次南下，也是这辆房车第一次启程。大炜带上了家里的全部成员——父母、妻子、一儿一女、两猫一狗，甚至还把京牌的电动自行车也放在车尾架上一起拖走了。在只有10平方米的车厢空间里，一家人开心地从北京出发。
房车虽小，但五脏俱全。这一路上，大炜一家六口人基本都是住在车上，很少有住酒店的情况。“我爸妈住额头舱，然后把沙发铺开就是一张大床，孩子小所以我们都能住下，”大炜说，南下的线路完全是自己设计的，“我的想法就是沿着海边走，先到连云港，然后去上海、宁波、温州、福州、厦门、潮州、汕头……”
一家人挤在车上会不会产生矛盾？大炜告诉记者，一起出来之后，家庭氛围反而更好了。大炜坦言，“我们在家里也时不时地吵架，因为在家里每个人只知道自己的付出，觉得别人都在休息和玩耍。”他说，这次自驾之旅，成为了他们理解和珍惜彼此的契机。
“其实，每个人都有事在忙，比如我爸，平时在家感觉他也没干什么，出来了，我爸不仅要开车，还要打水、买菜、遛狗、看孩子，”大炜表示，妈妈也要收拾车厢、打扫卫生，老婆则要给3个月大的儿子喂奶、给猫喂食，自己也要开车和烧饭，“大家真的都在忙，只是平时注意不到这些，现在在车里才能看见家人的付出，这趟旅行让家人重新认识了彼此。”
猫爬到了底盘下面，大炜和妻女都趴在地上找猫。
为了这趟旅行，大炜的老婆开了一个抖音账号，叫“王炸一家”。“这一路上她就用这种方式记录我们的行程，现在我们有一百多粉丝，大部分都是在路上认识的人。”大炜说。
开了一个多月，大炜一家到了广州。“到了广东之后，就感觉这边是真的温暖，孩子也喜欢这里。”大炜的女儿今年两岁半，叫柚子。这一趟出来，感觉柚子也长大了不少。“这一路上，她看到了很多地方的风光，她会问为什么走着走着就看到绿叶了，我们就会给她讲南北差异，这种亲眼所见长的见识，要比看书本、电视更深刻。”大炜说。“柚子说，这辆车就是她的房子。”
芳姨
我的“家”很小，但是“院子”很大
●68岁 河南人 从郑州出发
芳姨的笔记本里记着每天的行车路线。
芳姨会随身带一个笔记本，每次出行到了哪里，她都会在笔记本中记下来。比如，“8月1日，上午9∶30出发，去往北极村，全程155公里，中途修路绕行，于12∶40抵达……”
芳姨不开车，她主要坐在副驾驶，给老伴儿国叔做导航和记录。或许是多年从事公安工作的职业习惯，芳姨会把每天的行车路线都写在本子上。“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不过既然是出来玩，还是用笔记下来较好，”芳姨说，“这样的话，跑了哪些路，耗了多少油，去过什么地方，心里都能有个数。”
广州是芳姨和国叔的中途站。国叔透露，两人以前曾几次路过广州，但从没有进过市区，所以这应该算是第一次来。到广州后，国叔和芳姨就去喝茶，芳姨说：“是女儿告诉我们的，说到了广州一定要去喝早茶，我们大概花了200元吧，还不错。”
这次南下，芳姨和国叔的目的地是广西，并且打算在广西过年。芳姨说：“准备去北海或者防城港过年，我们去年去过一次广西，感觉很好，决定再去一次。年后无论是去海南还是去云南，从广西出发都方便。”
房车自带柴油灶，在一些规定的地方可以自己开火做饭。
自2018年买了房车，芳姨和国叔已经去过169个城市，习惯了旅行的夫妻俩已经连续很多年没有在郑州过春节了。在房车上过年的体验，芳姨形容得非常温馨。他们会在房车的顶部贴上年画，购买鞭炮，与其他房车友人在一起度过大年三十。现代科技为生活带来的便利也是房车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芳姨说：“手机、电视都畅通无阻，看电视节目、看春晚都不在话下，只要有网，在哪里不是照样过年？”
国叔透露，他和芳姨结婚这么多年来，基本上没有红过脸。一起出去旅行，反而更加尊重彼此。“我开车，她导航，商量好去哪儿就是一脚油门的事，”国叔说，“对我们俩来说，这辆车就是家。”
以车为家，会感觉太狭窄吗？对此，芳姨很看得开，她说：“我们的‘家’虽然很小，但是我们的‘院子’大啊！开到不同的地方，就会有不同的“院子”，它可以是街景房、山景房，也可以是湖景房、海景房。只要有爱，开到哪儿，哪儿就是家。”
老姚
带着老伴儿回广东重温旧梦
●70岁 江苏人 从南京出发
由于妻子的生活习惯，老姚在车里装了很多盆子。
老姚夫妇途经广州是打算北上返程了。这次出行，他们的目的地是珠海。老姚透露，妻子从1990年到1998年在珠海做过生产监管，那几年他也经常坐火车来广州，然后再转车去珠海看她。“那时的珠海真的像小渔村，现在成了繁华的都市。”抚今思昔，老姚恍若隔世。
这一路，老姚把广东的东部沿海城市都走了一遍，他说：“我们从潮州进入广东，汕头、汕尾、惠州、深圳，然后在珠海待了5天。”
“对我来说，这次出来就是回广东重温旧梦，让老伴儿到曾经工作生活的地方再看看，”老姚说，“其实，她对地理一直就不怎么懂，更何况老房子早就没了，时隔二十多年回到珠海也认不出来啥了。”
为什么这次开房车出来玩，老姚坦言妻子现在身体不大好，“她现在坐飞机、高铁都不方便，于是我就决定买辆房车陪她出来旅行。”
接下来，老姚要北上湖南、再转东去江西，然后回南京。“玩了一个多月，该回去过年了，我们比较传统，春节必须回家里过，家人都在南京等着呢。”老姚说。
吴伯
握着方向盘过候鸟的生活
●70岁 河南人 从郑州出发
吴伯和妻子、女儿。
70岁的吴伯已经开了8年房车。自从买了房车，吴伯就开始带着家人四处旅行，他的人生也基本都在路上了。冬天从北往南开，去广东、广西、云南、海南；夏天从南往北开，去西北、东北。吴伯说：“握着方向盘，就过上候鸟的生活了。”
最久的一次，他开车玩了150天才回家。吴伯表示，开车旅行久了，大概就会产生一种“集邮”的心态。每到一处，碰到同样开着房车出来的“驴友”，大家就会打开手机导航比较去过的地方，然后互相交流旅游心得。吴伯透露，他已经去过国内164个城市了，而且表示这个数字很精确。“这不是我自己统计的，而是导航显示的，”吴伯说，“开车到了一个新的城市，地图就会自动点亮这里。”
最让吴伯自豪的是开着房车在迷人的219国道行驶。“什么叫‘无限风光在险峰’，你知道吗？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空旷感，蓝天、白云、高山、峡谷、湖泊和牦牛、老鹰组成了一幅充满险象的画卷，行驶在那样的路上，对大自然的敬畏油然而生。”吴伯在路上遇到过藏羚羊，甚至还亲眼目睹过藏羚羊生产。
见过猛兽吗？“当然。有一天晚上在山西，我们把车停在了半山腰，然后就看到一只豹子过来，它一开始盯着我们，我们很害怕，”吴伯说，豹子并没有伤害他们，而是静静地从旁边走了过去，“第二天，询问当地村民才知道，原来我们把车停在了豹子下山喝水的必经之路上。”
这次出行，吴伯带着老伴儿、女儿和外孙一起。“我们先到了安徽，再到浙江、福建，然后到广东，我们的目的地是海南。”吴伯途经广州的主要目的就是吃，“都说‘食在广州’嘛，我们就想来广州尝尝美食，比如肠粉、钵仔糕、虾饺，所以我们在广州没有煮饭的想法，我们计划待四天，但也不用太遵循时间表，如果没吃够，就再多待几天。”
东哥
改造车辆就像给家做装修
●30岁 河北人 从张家口出发
东哥和阿霞把自行车也挂在车后架上一起带来了。
去年，30岁的东哥花了28万元买了一辆二手房车，他决定在北方“猫冬”的时节带着老婆孩子来南方转转。
虽然一直有环游中国的想法，但这真的是东哥第一次开车出远门。为此，东哥和妻子阿霞做了很多准备，带了很多衣服，食物和水。“出来的时候，我们那儿正下雪呢，路也不太好走，前面就有点紧张，但整体还好，越往南就越暖和了。”东哥说。
因为是第一次开房车出来玩，而且带着孩子，所以东哥和阿霞没有太计较成本。东哥说：“差不多两个月开了两三千公里，花了应该有4万元吧，其实钱不是我们主要考虑的东西，既然决定出来玩，预算就得充足点。”
一般来说，房车都是柴油车，虽然爆发力差了点，但比较经济。东哥透露，他这一路油钱大概花了4000元，更多的开销其实是花在吃上面。东哥一家喜欢在外面用餐，尤其是到新的城市，他们总是第一时间品尝当地的特色美食。用阿霞的话来说，“我们也去了很多的著名景点，但吃好吃的才是我们旅行的最大乐趣。”
路上感觉最麻烦的地方是什么？东哥坦言是充电，因为车上发电主要依赖于太阳能。“车上的很多设备都要用电，但起初充电有点麻烦，因为车辆是二手的，太阳能效果不是很好，”东哥表示，前半程他一直有用电焦虑，一看到电池余量就紧张，“后来，我们听说在厦门有改装房车的地方，我们就过去给车辆换了一块光伏板。”
换了光伏板之后，东哥的心理压力马上就减轻了。从厦门开来广州这一路上，东哥感觉轻松了许多，“再也不用为驻车用电而紧张了。”东哥笑着说，“虽然房车空间不大，但这里什么都有，最重要的是老婆孩子都在车上，所以真的有家的感觉。在路上给车辆换光伏板，就像之前给自己家的房顶装太阳能热水器，一模一样的感觉。”
东哥一家的目的地是三亚，接下来他们还要往西开，然后在湛江过海。“我们打算在三亚过年，到时我父母也会坐飞机过来与我们会合。”东哥说。
小郭
我要逛遍国内一百个菜市场
●26岁 河北人 从临汾出发
这辆房车可以拓展，所以小郭和小王的生活空间比较大。
在天体的室外停车场里，从山西来的小王小郭夫妻俩是记者见到最年轻的房车旅行家。26岁的小郭是石家庄人，她和丈夫（28岁）一起从临汾出发，沿着许广高速一路南下，一路不停，三天不到就开到广州。
为什么要这么赶？小郭表示，是因为和广州的朋友商量好了见面日期，所以就直奔目的地而来。小王说，自从两人结婚以来，还没一起去过大城市，“广州应该算是我们俩第一次来到一个大都市，我们就想着在广州、深圳深度游一下，然后赶在过年前回家。”
小郭喜欢做饭，来到广州的第二天，小郭就在车上用电磁炉蒸了南瓜、鸡蛋和西兰花。“冰箱里还有一些之前冻好的牛肉、黄瓜，我拿出来煮一下就能吃了，这些是我们在家里带的和路上买的。”小郭说。
小郭透露，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去那里的菜市场买东西，“我真的见到了很多很便宜的瓜果蔬菜，比如哈密瓜、火龙果之类的，平时在家买都很贵，但在当地买，特别便宜。”
小王和小郭是房车族里的新丁。
小王和小郭也有个抖音账号，叫做“小王夫妇”。去年，俩人开车去过云南。云南的菜价便宜到让小郭吃惊。“当时是我婆婆去买菜，她买了两个茄子、一把芹菜、一把小葱，还有一颗包菜，她回来告诉我才五块五，我惊呆了，然后就录了一段视频发到了抖音上。”小郭兴致勃勃地分享视频给大家，却没想到遭到了网友的怒怼，有网友认为小郭在视频中夸大事实。“很多网友说我在骗人，说不可能有这么便宜的菜，我一生气就让老公带着我去了一趟菜市场，发现云南的菜价是按公斤算，买回这些东西真的就五六块钱。”
为了怼回去，小郭在菜市场重新录了一段视频。小王说：“从此，年纪轻轻的她就爱上了逛菜市场……”
这趟来广东，小郭也想逛菜市场。“听说清远鸡、汕头牛肉丸都很好吃，我接下来路过时会看看，然后买一点尝尝，”小郭说，“我们以后还会开着房车去很多地方，我的个人目标是逛遍国内一百个菜市场！”
文/图：新快报记者 王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