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秋季开学,人教版八年级语文教材新增了一篇课文——《天上有颗“南仁东星”》。这篇课文节选长篇报告文学《中国天眼:南仁东传》,它的入选,不仅是对一位科学家的致敬,更是对科学家精神的传承。
01
南仁东是我国著名的天文学家,也是“中国天眼”(FAST)的首席科学家兼总工程师。
“中国天眼”建成之前,美国的阿雷西博射电望远镜曾长期称霸“世界望远镜界”。上世纪90年代,中国老一辈科学家在美国参观阿雷西博射电望远镜时,南仁东萌生了要建造中国自己的大型射电望远镜的构想。
1994年,南仁东提出利用贵州喀斯特洼地,建造一个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取名为“FAST”,也就是“快”,蕴含着“追赶”“跨越”“领先”之意。
对这一想法,当时几乎所有专家都不看好:选址、论证、立项、建设,哪一步都不易。技术和工程上的巨大难度,让许多发达国家都望而却步。
为了给这个理想中的“巨无霸”找到合适的“家”,南仁东带着300多幅卫星遥感图,跋涉在中国西南的大山里。有一次,瓢泼大雨,山洪裹着砂石,连树都能冲走,在外勘探的南仁东靠着救心丸爬回垭口。
这样的艰险,在选址的十余年里,时刻伴随着南仁东,他说,“找不到合适的洼地,我这一辈子死不瞑目!”
最终,在近400个备选洼地里,南仁东选中了条件最适宜的大窝凼。
2007年,FAST作为“十一五”重大科学装置,正式被国家批准立项。2011年3月,村民搬迁完毕,FAST工程正式动工建设。南仁东带领团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关。在经历近百次失败后,他们研制出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钢索,建成世界上跨度最大、精度最高的索网结构。
02
南仁东把生命中近三分之一的时光都奉献给了“中国天眼”。
2015年,也就是FAST项目后期,70岁的南仁东被确诊肺癌晚期。手术结束后三个多月,他放心不下,忍着病痛返回施工现场。由于声带受损,那时南仁东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沙哑,说话要靠着气往上顶。
他在接受采访时,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般吐出一字一句:“回首往事,有苦有甜。挫折的时候,你肯定特别沮丧苦恼。怎么办,最后靠大家的努力,克服困难匍匐前行。FAST是一大群人的拼搏和努力,不是我个人,我们甚至于说这是一代人的努力……‘中国天眼’如果有一点瑕疵,我们对不起国家。”
2016年,“中国天眼”落成启用,这是具有我国自主知识产权、世界最大单口径、最灵敏的射电望远镜。
在落成典礼的前一天下午,已经被病魔折磨得十分虚弱的南仁东坚持从北京飞到贵州前往FAST基地。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望天巨眼”完全建成后的模样。那是他耗费了整整22年心血,终于在祖国西南的崇山峻岭中,为中国打开的“天眼”。
2017年9月15日,南仁东因肺癌突然恶化,不幸离世。他留给世人的只有一句“丧事从简,不举行追悼仪式”的简短遗愿。
2025年的新学期,当八年级的孩子们翻开语文课本,读到《天上有颗“南仁东星”》时,他们或许会问:“我们为什么要学这篇课文?”答案很简单——因为我们需要记住,是谁让中国的科学之光照亮世界;我们需要传承,那种自力更生、永不言弃的精神;我们需要相信,未来的星辰大海,将由今天的少年去征服。
来源:央视新闻
天上有颗南仁东星
王宏甲
每个人在童年,可能都会对星空感到惊奇。也许,浩瀚星空正是开启我们想象力的启蒙老师。
1945年2月,南仁东出生在辽河上游的吉林辽源。少年时,他常常到离家不远的龙首山上看星星。在地理课上,他曾这样问老师:“南半球看到的星星,跟我们看到的一样吗?”他总是对不知道的事物发出追问。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与星星产生那么深刻的联系,更想不到将来天上会有一颗星星以他的名字来命名。
从小学到初中,南仁东的成绩不错,但并不拔尖。初三那年,一位老师发现了南仁东身上的潜质,把他叫到自己家里,和他畅谈未来和理想。老师谈到人生需要立志,谈到要为国家作贡献,还谈到那些在历史星空中闪耀光芒的伟大人物。从这天开始,南仁东变了。之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辽源五中,高中三年一路领先。高中毕业的那年夏天,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华大学无线电电子学系。
那是1963年,南仁东18岁。
1968年,南仁东被分配到吉林省通化市无线电厂,在这个总共不到150人的小厂做“小金工”。这是技术活儿,他喜欢。可是,他很快就遭遇到了“做个简单的小零件也连连出废品”的尴尬。正是这尴尬,让他对什么叫“一丝不苟”“严丝合缝”有了深刻的认识。
这个普通的小厂,成了南仁东成长的摇篮。这是他从清华大学毕业后上的社会实践大学。十年间,他作为技术骨干参与了三种新产品从研发到生产的全过程。在研制十千瓦电视发射机时,有人说:“搞电视发射机,不是我们想干就能干的。这不可能。”南仁东反驳道:“怎么不可能!半导体收音机,我们不是也干下来了吗?”电视发射机当年就顺利通过了省级验收。“怎么不可能!”也成了南仁东的口头禅。他体会到了,世界上的一切发明创造,都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1978年,南仁东被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录取为天体物理学研究生。这年他33岁。
儿时仰望星空的记忆又回到了南仁东的脑海。
在从事了一系列尖端天文学研究之后,南仁东被一项科研计划推向了“看星星”的国际前台。1993年9月,第二十四届国际无线电科学联盟大会在日本召开,多国天文学家共同提出,要联手建设新一代功能强大的“大射电望远镜”。
“这是个必须抓住的机会。”南仁东立即向中国科学院提出报告。他说:“要争取把这个大望远镜建到中国来。”南仁东的激情、自信,还有志向,仿佛都在燃烧。
早在1963年,美国就在波多黎各建造了后来被认为是人类20世纪十大工程之首的阿雷西博射电望远镜,口径305米。1972年,联邦德国也建造了埃非尔斯伯格射电望远镜,口径100米。1993年,中国最大的射电望远镜,口径只有25米。如果把这个国际项目的台址争取到中国来,对提高我国天文学乃至整个基础科学的研究水平意义重大。
南仁东的建议得到了中国科学院的支持。1994年春夏之交,南仁东开始主持大射电望远镜的选址工作。反复筛选出的一百多个地点大多位于贵州大山深处,人迹罕至,南仁东坚持每个都要去实地考察。在选址的十余年中,从省长到不少村长都认识这个“穿短裤的天文学家”。
贵州的清晨和黄昏,寒冬和酷暑,烈日和细雨,见证了南仁东不肯放弃的脚步。到处都是高差巨大的山体,典型的熔岩地貌,弯弯曲曲的石阶。河谷幽深,湍急的河水在两山之间的绳索桥下咆哮。解放鞋、雨衣、柴刀、拐杖,是永远的装备。万山深处,只能靠走。无路的地方,要用柴刀在丛林中劈出一条路来,没有山民的帮助是进不去的。夜宿山乡,点起簧火,南仁东和同事们坐在火堆边仰望星空。他们都感受到,不论科学多么尖端,理想多么高远,还需脚踏大地。
不过,在深山选址的同时,南仁东越来越感到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中国争取这个国际项目。他意识到,不能把希望完全放在争取国际项目上。南仁东想起了当年通化无线电厂车间里贴着的标语“自力更生,奋发图强”,一个计划在他头脑里逐渐成型——中国应该独立建造一台500米口径的球面射电望远镜。
有人说:“南仁东疯了!”
“你们连汽车发动机都做不好,怎么能造大射电望远镜?”有外国专家这样质疑。
“正因为落后,才要奋起。”南仁东说。
2006年,国际大射电望远镜项目确定在南非和澳大利亚建造。南仁东先前的愿望落空了,但他已展开预研究的中国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项日一刻也没有止步地向前挺进。中国科学院随即向国家申报立项。2007年7月10日,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批复正式立项。
这一天,南仁东把团队集合起来,对大家说:“我们只是刚刚出发,但是,我们正向宇宙的深处进军。”
这一年,南仁东62岁了。
2011年3月25日,贵州省平塘县大窝凼,我国独立自主建设的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工程正式开工,南仁东担任首席科学家兼总工程师。来自全国近200家大中型企业、大专院校、科研院所的100多位科学家,5000余名建设者参与了这个大科学工程的建设。他们的科研激情与力量都在“自力更生”的旗帜下,瞬间被极大地释放出来。工程的推进速度,令很多心存疑虑者瞠目绪舌。
“那些日子,南老师的头发,每一根头发都是竖着的。”他的学生说。
这期间,南仁东被查出患了肺痛,已是晚期。手术后,南仁东被“强制要求”居家治疗和休养。可是,病情稍有缓解,他就又返回了工地。
“南老,食堂师傅给您做了鱼。”他的学生高兴地把一条鱼端来。可是南仁东不吃。
“南老师怎么不吃鱼呀?”食堂的师傅问。
“他说吃鱼要剔刺,他没时间。”学生苦笑着说。
2015年11月21日,馈源舱成功地在大窝凼的上空升起。馈源舱是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接收和回传信号的最核心部件。有人把它比喻为望远镜的眼珠,也有人说它是望远镜的视网膜。
南仁东目睹了馈源舱升空的全过程。当他举起右手遮在安全帽前,仿佛是在向银光闪闪的馈源舱敬礼。阳光照在他仰起的脸上,他那从青年时就蓄起的胡子已经花白了,而耗费了他无数心血的观天巨眼也终于快要“开眼”了。
这时,南仁东又病倒了,再次被送回北京救治。临走前,他对学生说:“我们没有退路,我们一定要冲出去!”
2016年9月25日,是中国天文学史、中国科技史都要郑重记录的日子。这一天,被誉为“中国天眼”的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正式落成启用。
此前一天的傍晚,南仁东最后一次出现在 “中国天眼”基地。同事和学生们在综合楼前迎接他,一见面就请他赶紧休息。可是他执意要先去看“天眼”完全建成的模样。
没有人能阻止他。
“我的安全帽呢?”他的嗓音很小。有人跑去拿来他的安全帽,他戴上了,兴奋而威严,像一个将军。小车把他带了过去,他下车了。大家要陪他去,他阻止了:“让我自己过去看。”学生说:“我们陪您过去。”他平静地摆摆手,大家看到他,已经热泪盈眶了。
这个黄昏,高原的夕阳又大又圆。戴着安全帽的南仁东一步一步向“中国天眼”走去,身后只有一只名叫凼凼的狗紧紧跟着他,夕阳映出他们长长的影子。
沿着高高的平台,南仁东和凼凼踏上了高高的圈梁。这是大射电望远镜的最高处。在这里,这个有30个足球场那么大的超级望远镜球冠反射面一览无余。
从这里往下看有多高?“中国天眼”从底部到顶部垂直高度138米,是国家体育场“鸟巢”垂直高度的两倍,也超过了埃及胡夫金字塔现在的高度——约137米。胡夫金字塔底座边长约230米,“中国天眼”的口径500米。它不仅是世界上最大的望远镜,也是地球上的伟大建筑!
多么壮观啊,“中国天眼”!火红的夕阳在巨大的球冠反射面上反射出炫丽无比的万道金光。在给青少年讲课时,南仁东回忆过自己学生时代经常朗读的毛泽东主席的一段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毛主席说这段话时,南仁东12岁。如今,胡须花白的南仁东在夕阳下泪流满面。
这一年,南仁东71岁。
他的同事和学生看到他双手扶在“天眼”圈梁的栏杆上,俯身朝下……他的串串泪珠滴下来,从高高的圈梁上落向那金光闪闪的望远镜……应该有电影镜头来追踪那下落的泪珠,泪珠飞向世界最大的望远镜,滴下来,滴下来,滴下来……它们飞翔着,穿越了70年,最后雨点般敲打在那伟大的镜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发出金属般的绝响,人们看见了吗?听见了吗?晚霞浸染的群山看见了!高远的天穹看见了!广袤的宇宙听见了!
2017年9月15日,南仁东逝世、享年72岁。
2018年10月15日,经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小天体命名委员会批准,国际永久编号第79694号的小行星被命名为“南仁东星”。
南仁东,那个曾经爱看星星的少年,变成了让无数少年仰望的星星。
(注:上文转自“我爱语文网”,部分文字与实际课文可能会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