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从地方试点到省级推广后，HPV疫苗将被纳入国家免疫规划。9月11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传来的这则消息意味着，曾经需要自费近千元接种的HPV疫苗，即将迎来免费时代。这项公共卫生领域的重大决策，将让中国宫颈癌防控进入新阶段，还将掀起一场波及疫苗产业、资本市场乃至整个大健康领域的深刻变革。

政策破冰，接种率有望明显提升

接种率现状亟待突破。人乳头瘤病毒（HPV）疫苗是预防宫颈癌的有效手段。然而我国HPV疫苗总体接种率低于世界平均水平。据中国疾控中心数据，2022年，中国内地9-45岁女性HPV疫苗首剂累计覆盖率和全程累计覆盖率分别为10.15%和6.21%，9-14岁女孩首剂接种率仅为4.00%。

价格曾经是阻碍HPV疫苗普及的重要门槛。公共卫生专家指出，过去三剂次HPV疫苗接种费用需数千元，这对很多农村和低收入家庭来说难以承受。通过国家集中采购“以量换价”是降低疫苗价格的关键路径。

南方科技大学公共卫生及应急管理学院教授、中华预防医学会副会长冯子健介绍，2008年之后，我国的免疫规划已有17年时间没有新疫苗纳入。在此之前，中国的免疫规划疫苗覆盖人群以6岁以下儿童为主，针对青少年甚至成年人的少之又少。近年来，流感疫苗、肺炎疫苗等多种疫苗被建议纳入国家免疫计划的呼声很大，而最终HPV疫苗成功被纳入。

国际经验显示，国家免疫规划是提升接种率的关键。全球已有149个国家将HPV疫苗纳入规划，平均接种率约60%：加拿大、澳大利亚、英国2023年接种率分别达86%、71%、68%。

国际经验提供成功范本。澳大利亚作为全球首个将HPV疫苗纳入国家免疫规划的国家，其推广历程或值得参考借鉴。该国于2007年率先将四价HPV疫苗纳入国家免疫规划，2013年进一步将接种范围扩展至12-13岁青少年男性，2018年则用九价HPV疫苗全面替代了此前使用的四价疫苗，2023年又紧密响应世界卫生组织的立场文件更新，正式实施九价HPV疫苗单剂次接种策略。其建立了多层次服务体系，以学校接种为主，未能在学校接种的青少年可以在社区全科诊所、药房接种，偏远地区提供流动接种服务。

目前，我国暂未从国家层面公布HPV疫苗纳入免疫规划后的具体实施细则，包括免疫规划覆盖哪些群体、使用何种价数疫苗等。有专家预计，HPV疫苗免费化将经历分阶段、分人群推进的过程。初期可能优先覆盖重点人群，如9-14岁女生群体，随后逐步扩大范围。这种渐进模式既考虑了财政承受能力，也保证了政策实施的可行性。

多维动因下的“最佳时机”

行业观察人士表示，国家在此时此刻推动HPV疫苗从自费迈向计划免疫，并非偶然的决策，而是基于公共卫生需求、经济发展水平、产业成熟度和政治意愿等多重因素经过深思熟虑后选择的“最佳时机”。

WHO提出“90-70-90”战略（2030年目标：90%女孩接种、70%妇女筛查、90%患者治疗），中国作为成员国需兑现承诺。

一位接近政策制定层的公共卫生专家表示，HPV疫苗最佳接种年龄是9-14岁，这意味着如果要实现2030年目标，最晚2025年前就必须建立起覆盖全国适龄女孩的接种体系。今年启动，就有5年缓冲期来应对接种率爬升和系统建设中的挑战。而免费政策能最有效地解决“可及性”和“公平性”问题。

同时，随着更多疫苗上市，疫苗的整体价格水平已显著下降，使得大规模政府采购的财政负担变得可承受。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我国每年新增适龄女生约900万人。若全部接种，基于全国性低价中标案例（二价国产HPV疫苗27.5元/支）及9-14岁女生群体2剂次接种假设，年度政府采购规模约为4.95亿元。这笔支出对于如今的中国财政而言，已从“难以想象”变为“可以规划”。

而在此之前，从2022年开始，全国部分城市陆续启动了适龄女生免费接种计划，部分城市提供九价疫苗试点或补贴，为全国政策的制定积累了宝贵经验。广东2022年起逐步推广为适龄女生（初一）免费接种二价HPV疫苗，目前全省21个地级市均已覆盖。此外，海南、福建、江苏、内蒙古自治区、四川、湖南、湖北、浙江、山东等省（区）在全省（区）或部分城市也为适龄女性提供HPV疫苗免费接种，通常针对初中阶段女生（13-15岁），部分地区扩展至15-17岁。

此外，为了提高HPV疫苗接种率，今年全国多地陆续启动了适龄人群HPV疫苗接种惠民活动，推动了接种比例的增长。以进口二价、九价HPV疫苗为例，在广州部分疫苗接种点，进口九价HPV疫苗全程接种3剂次的，第三剂次仅收取服务费，相当于减免1310元；全程接种2剂次的，第二剂次仅收取服务费，也是减免1310元。进口二价HPV疫苗全程接种3剂次的，第二、三剂次均仅收取服务费，即减免1180元。

百亿元市场重构，国产HPV疫苗厂商最受益

HPV疫苗纳入国家免疫规划，将彻底改写百亿元市场格局，国产厂商有望成为最大赢家。

从市场规模看，弗若斯特沙利文报告显示，中国HPV疫苗市场规模在2020年增至135亿元，预计到2030年将达到690亿元，驱动因素包括国产疫苗渗透率提升、男性接种人群扩展及政策支持。

截至目前，国内共有6款HPV疫苗获批，进口和国产分别有三款。此前，我国HPV疫苗市场主要由进口产品主导，默沙东的四价和九价“佳达修”系列以及GSK的二价“希瑞适”占据了90%以上的市场份额，单剂定价在590-1310元之间。

2020年5月，我国首款国产HPV疫苗万泰生物的“馨可宁”二价HPV疫苗上市，直接打破了进口HPV疫苗的垄断。目前，我国已有万泰生物的二价馨可宁、沃森生物的二价沃泽惠获批上市，价格（约330元/剂）约为进口二价产品的六成；国产九价HPV疫苗万泰生物的“馨可宁9”也在2025年6月获批上市，定价499元/剂，不到进口默沙东九价HPV疫苗定价的四成，预计将于近期正式启动接种。

在此前全国多个启动了适龄女生免费接种计划的城市中，国产二价疫苗是政府采购的主要选择，涉及万泰生物“馨可宁”和沃森生物的“沃泽惠”。有疫苗厂家相关负责人表示，国产HPV疫苗在产能和价格上具有明显优势，更符合大规模免疫规划的需求。

资本市场已提前反应，政策发布后万泰生物、沃森生物股价分别上涨15%、12%，券商普遍上调评级。

从上游到下游，全产业链波动将不可避免

政策红利将穿透疫苗产业全链条，带动上游、下游及国际化协同发展。

市场分析人士指出，新政策将加快新产品上市速度，预计2026年前后将有多个国产产品陆续上市，形成2个进口品牌与5-6个国产品牌共存的竞争格局。当前，九价HPV疫苗（覆盖9种型别）是国产疫苗企业的主要竞争赛道。除万泰生物的“馨可宁9”已上市外，瑞科生物、沃森生物、博唯生物、康乐卫士等企业的九价HPV疫苗已进入Ⅲ期临床阶段。

有证券分析师认为，纳入国家免疫规划后，HPV疫苗的采购价格将进一步下降。参考以往疫苗纳入免疫规划的经验，价格降幅可能达到50%甚至更多。但与此同时，市场规模将呈几何级数增长。行业人士表示，计划免疫政策和更多产品上市，让大规模集中采购得以实施，虽然单价下降，但总体市场规模扩大，同时稳定的政府采购订单为企业提供了持续发展的动力。

随着接种意识提升，自费市场也可能进一步扩大。疫苗行业观察人士认为，HPV疫苗纳入国家免疫规划后，公众对HPV疫苗的认知将大幅提升，可能刺激14岁以上女性自费接种的需求。

此外，HPV疫苗接种人群正从适龄女性向男性扩展。全球已有近100个国家推荐男性接种HPV疫苗，用于预防生殖器疣及相关癌症。虽然中国男性的接种意识仍较低，但未来发展潜力巨大，将成为新的市场增长点。

政策落地后，市场将形成“免费基础市场（9-14岁女生）+自费升级市场（14岁以上女性、男性）”双层结构。

HPV疫苗纳入国家免疫规划，带动的不仅仅是疫苗生产企业，而是全产业链需求的爆发。行业观察人士表示，上游原材料和设备供应商（如楚天科技、东富龙）、冷链物流（如顺丰医药）、数字化接种管理系统（如腾讯医疗、阿里健康）需求激增；下游推动疫苗追溯、接种服务体系完善。

同时，中国疫苗企业的国际化进程也在加速。中国疫苗出口额从2019年20亿美元增至2022年100亿美元，覆盖156个国家。HPV疫苗纳入免疫规划后，国产疫苗的成本与产能优势将加速出海，印度、印尼等新兴市场成增长点，强化全球产业链话语权。

采写：新快报记者 梁瑜